“你出拳的時候要註意，旋轉出拳，留著勁兒，發力太早、太過很容易傷到手腕。”訓練結束後，喬椋一邊同他講之前出現的問題，一邊朝外走。

然而到門口時，喬椋“啊呀”一聲，站住了腳步，說：“下雨了。”

果然，這座小城雨天一向纏綿溫存，今晚卻不知道哪方龍王降臨，下來這一場瓢潑大雨。隔著玻璃門，雨幕像珠簾一樣掛著，在霓虹燈的映照下好像五光十色的寶石，一顆顆砸到水泥地上。隱隱的雨聲連綿不絕，配合著起伏不斷的喇叭聲，是少有的夜雨交響。

“我沒帶傘，你也沒帶吧？”喬椋嘆了口氣，“咱們到邊上那家書店去吧，跑兩步，大概不會濕透。”

餘舟應了一聲，眼看喬椋推開大門，一陣帶著潮氣的風夾裹著雨點沖進來，於是一聲不吭脫下校服遮在兩人頭頂。喬椋扭頭瞥他一眼，沒多說什麽，兩人一頭沖進雨中。

一到外間，各種聲響就愈發清晰起來。雨聲沒了那層玻璃，也就少了層拘束似的，頓時有了氣勢。地上一灘灘積水倒映著街道兩旁的各色燈光，像孩童手中的萬花筒，雨滴砸上來，就碎成一千片。

那家書店雖說是在不遠處，可到底隔了條馬路，頓時顯得路途艱辛起來。這個時候紅綠燈已成了擺設，前行不動的車輛不斷按著喇叭，或有脾氣火爆的司機，幹脆搖下車窗去罵見縫插針的行人：趕死投胎嗎？再不看路遲早被撞死！

這場雨像一鍋冰冷的熱湯，攪沸了整個城市，把一切都變得混亂不堪。

餘舟同喬椋小心翼翼從車縫中插行，他抿著嘴，兩手牢牢地撐著衣服擋在頭頂。自己身上已經濕透了，倒是喬椋被他護得周全，只是褲腿上濺了水，上衣有些潮，卻根本算不得濕。路邊不知哪家商店在放音樂，是許嵩的全球變冷，一停一頓的節拍，此情此景倒是十分貼切。

天色因這場雨而暗了不少，陰沈沈的烏雲好像要壓到頭頂似的。直花了十幾分鐘，他們才擠到對面。路上行人有的打著傘，有的披著雨衣，一個個低著頭行色匆匆。腳步重重落下又擡起，濺起一串串水花，落到鞋子上、褲子上，染出許多泥點布成的抽象圖案。餘舟看著喬椋被水打濕的皮靴和軍褲，喉頭滾動一下，急忙又擡起頭來。

再往前跑幾步，那家書店終於到了眼前。雖是雨天，但許是這裏原本僻靜，店中居然沒幾個人躲雨。餘舟和喬椋進去，門上風鈴一響，頓時好像離開了外面那個擁擠混亂的塵世，到了一處安靜的隱逸村。

書店名叫聞墨古齋，很是風雅的名字。看到招牌還會以為這裏都是些詩詞歌賦、名著典籍，然而只有熟客才知道，這裏不論是新版的五三全解，還是時下的流行小說，應有盡有，很是豐富。

把濕答答的衣服擰一擰，再把鞋子往門口的地毯上蹭一蹭，兩個人終於能坦然地走進來了。靠近窗口有幾個讀者座位，藤椅配著玻璃桌，上面還擺著毛線織成的玫瑰花，很是精致，喬椋就同餘舟在這裏坐下。

“真是奇怪，我從沒見這裏下過這大的雨，天氣預報也沒講過。”餘舟松了口氣，臉上浮現出笑意來，“好在天無絕人之路，總算有個安身之所。”

喬椋看了眼餘舟濕得貼在身上白色T恤，嘆氣說：“只希望雨趕快停，你衣服濕成這樣，不趕緊換容易感冒發燒。”

“我還好，”餘舟抹了抹額頭的水，眼睛盯住喬椋，“你衣服沒濕吧？”

喬椋神色柔和下來，笑著說：“沒有，你這個護花使者很盡心盡責，從頭到尾我都沒被雨點子砸到過。”

餘舟被喬椋調侃地有些臉紅，但還是說道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濕頭發很擋眼睛，並且滴著水，他就伸手撩起來，捋到後面去。

喬椋原本是看著窗外的，這時眼光卻又回到餘舟身上了，她一個勁兒盯著餘舟看，好像出了神似的。餘舟臉上又紅了，心跳變得很快，他啞聲問：“怎麽一直看我？臉上臟了？”他說著抹了把臉。

喬椋像是驚醒了似的，眼睛睜得溜圓，忽然她又緩過來了，微微笑著說：“不是，我是覺得你頭發長了，該理一理了，不然實戰的時候很影響。”她這番話說得很耿直，叫人真以為她是因為考慮餘舟學習格鬥才提出的這番建議。

餘舟自然不疑有他，有些赧然地答道：“嗯，我明天就剪。”

喬椋卻不放心似的，有些憂心忡忡地問：“你一般去哪家理發店？學校附近的嗎？”

“啊？”餘舟楞住，“不是，我都是在家自己剪。”他說著臉忽然紅了，也意識到喬椋指的是什麽，頓時尷尬到無地自容。

喬椋在一旁驚得直講不出話來，半晌才說：“所以你都自己剪頭發？老天，我還以為你這個狗啃一樣的發型是哪家理發店新出的潮流，一直覺得自己落伍了。”

“不是。”餘舟埋著頭，這一遭真是窘到說不出話。

喬椋見狀只能嘆息著安撫他：“其實也不是不能看，”她字斟句酌，“就是有些怪。其實你可以去理發店，剪個寸頭也好。”

餘舟悶聲應了，仍舊不肯擡頭，大概是自覺丟臉，連和喬椋對視都覺得尷尬。喬椋看他這副羞赧的模樣，逗弄的心思又起來，說道：“你知不知道，我們班的班花上次對你一見鐘情，要不是差了兩屆，她就要倒追你了。”

餘舟：“？”

喬椋壞笑著繼續說：“她上次還和我說，見了你的那天晚上就夢到你，之後每晚夢中相會，惹得她都要得相思病了呢。”

餘舟：“！”

喬椋終於忍不住，哈哈大笑起來。餘舟大概是反應過來喬椋是在同自己打趣，臉漲得通紅，卻怎麽也氣不起來，末了說了一句：“你真是越來越淘氣了。”說完這句話他才覺得不妥，聽起來倒像是打情罵俏，話裏話外透著股嬌嗔，細細一回想自己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。

喬椋也楞了一下，居然破天荒臉紅了一遭，雖然只有幾秒鐘，還是看呆了餘舟。兩個人一起對望著發楞，好像能看到天荒地老。

勾回兩人心神的是餘舟響亮的噴嚏，雖然年輕人身體好，但突然淋這麽一場雨，到底還是沾了濕氣。喬椋頓時皺起眉來，她問：“你帶熱水了嗎？”

餘舟捂著鼻子搖著頭，說話也帶了鼻音：“沒，不用，就是個……”話未說完又是一下，驚天動地。

喬椋勾起放在腳邊的書包，伸手進去掏出一只軍綠色的水壺，擰開蓋遞給他：“喝吧，熱的。”

餘舟頓時楞住了，看著壺口冒出的裊裊熱氣，半晌才反應過來，連連搖手：“不用不用。”這水壺肯定是喬椋自己用的，裏面的水……

“怎麽，嫌我臟？”喬椋作勢沈了臉色，把水壺往桌上一放，很有分量的一聲，說，“你自己喝，還是我給你灌？”

餘舟臉紅的像一只熟透的番茄，他終於慢吞吞伸手拿起水壺，低著頭抿了一口，臉上更紅了。

這水，怎麽有點甜呢？

這一晚回去時幾乎都半夜了，餘舟一個人摸索著上樓，鑰匙卷進鎖孔發出“豁朗”一聲，驚醒了樓道裏的聲控燈。

一進門，就看到他媽媽坐在飯桌前，臉色很是陰沈，開口就是：“上哪裏鬼混去了，這麽晚才回來？”

“下雨，在路邊躲了一陣子。”餘舟頭有些昏昏沈沈，到底還是有些感冒。

他媽媽冷笑：“騙鬼吧你，放學時候天晴得不知道多好，你就是爬，也該在下雨前爬回來了。”

“今天老師拖堂。”餘舟不想解釋，也不想告訴他媽媽自己在學格鬥，就隨口扯了句謊。

他媽媽忽然猛地站了起來，臉氣得慘白，上來劈頭就是一巴掌：“渾說，我同你們各科老師都打了電話，哪個也不知你去了什麽地方，還在這裏騙我！”

餘舟被打得耳朵“嗡”的一聲，他下意識格擋，這段時間總算沒有白學，他媽媽下一巴掌打在了他胳膊上，並沒有喬椋力氣大。

“混賬東西，”他媽媽氣得胸口不住起伏，“我就知道你和你爹是一個德行，滿口胡話，哄得了誰？真當我傻，以為我好騙嗎？今天你要不說你上哪兒去了，你就別想睡了！”

餘舟衣服、鞋子還濕著，他沒什麽精神，似乎連難過都沒力氣，半晌才慢吞吞說：“我去了網吧，同唐奎他們一道打游戲……”他說的有模有樣，真的一般。

他媽媽將信將疑：“真的？餘舟，要讓我發現你撒謊，我打斷你的腿！”

“我沒撒謊，真的，”餘舟渾身發冷，但這番話居然說得毫不心虛，“我以後再也不敢了，媽，你千萬別告訴老師。”

他媽媽使勁盯著他，好像要看出什麽破綻來，末了冷冷道：“回房去，明天就老實待在家做功課，哪也不許去。”

“嗯，曉得了。”餘舟低著頭一副認錯的模樣，拖著腳步回了臥室。

門關上，臥室裏黑黢黢的，只有窗子那裏有些微的光。餘舟麻木地脫掉衣服，鉆進被子裏，沈沈地睡過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又是周一，我討厭周一

餘舟：我不想早起，讓我再睡五分鐘

喬椋：乖，困的話再睡半個鐘頭好了，我幫你做早飯

餘舟（從床上彈起來）：不用不用，我來，我來！

所以友情的力量是偉大的，要是有個人這麽對我，我也樂意早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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